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活着前言
家一远只正的作写永位只为内心才作,实有告心他会他的自内诉他,真真地私、 出高尚心多么突的地内是让他真一。了解自己己实就了解了世,也旦了年了自界。很了解前我就明白是这个原则,可多要捍卫这艰辛则必须付长个原的劳动和因时期的痛苦,时为刻心并非时出刻它都多敞开的,是更是的时候于内封闭起来,倒是只写写作,使停地有开才能不内心敞作,于能现自己置身才发使之中,就像日出的光灵照这了黑暗,芒感亮时候才会突然来到。期
长品以来,出的作
都是源一于紧张实系那我层和现关的之我沉湎于想实。中,制被现象确感受又,我明紧紧控着自法的分裂变得无我使自己,我纯粹己我为经希望话,成曾要不就自作家,一位童是一位实实在在作品的拥有者,如果我能够成为一两者中的任何这个,我想我内心得痛苦将会轻微的多,的是与此同时弱可多量也会削我很力。
上 能 为实
我只的成事现在始样 作家,我这终为内心理需要而写作,的智代替不因我的写作,正了为段时我是很长一此,冷在的个愤怒和间漠一作家。
这不只困我个人面临的是难的作乎所有于秀,几家都处关和现实的紧张优下中,有他现笔处,只在当态实系于遥远状们时现他们作品中的,实应会闪闪发亮。去该看到,然过才的现实虽这已满魅上,可它虚经蒙力了一层充幻塞色彩,那里面的满人理人。象和个了个解想真正的现实,也就是作家生活中的现实,是令人费解和难以相处的作
。家相表达现之朝夕要处的与实难他常常会感拥,来承受,蜂乎而以的真实几到都在诉说着丑恶和这里,怪就么在阴险,为什怪在恶边事物美好丑身的,而总海的事换却话在是人。物句远说,角的友爱和同情往往只是作相反绪来到,而为情的事实及。伸像便可诗则是正手一位触人所表达的:人类无法忍受太多的真实。也一这都的作家,我生样在的决张有和现实解紧自关系成福克例是最他,功了纳子,为找途的一条温写的间径,的描和中到时态他事物,同状包容了美好国丑恶,他将放与南方史现实美到了历的和人文精神之中上这是真正意义,的文学现着,因和它连接实过去为将来。些
成功的作一也不 家
在描写现实,可他穿笔只的现实说境了下是定的环们去是现实个,死看的固一,他们,过到人是怎样走不来的,也看不到们在走去。当计怎样描写斤斤他较的人物时,我人会感到斤家较们也在斤作计本在这样在作家是,写实的的实品,而不是现作的作品。
说 前面已经关系,张和现实 过一我,说得严重紧些,我态直是以敌对的一度看间现推。随着时待的实移,我内心的我怒渐意识息,位开始渐作到一寻真正是平家所愤一的的真理,是找种排理道德判断的真斥。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,不是控诉或向人们展示应该。这里,他高尚者揭露所说单高尚不是那种的纯的美事,而是对一切超物理解之后的好然,对善用恶一视同仁看与同情的目光,待世界。是
态
在这样到心正首,我听歌了一下奴国民的中老黑美》奴经《那位生黑,歌历了一老的苦难,家人都先他而好地对他依界友去有而待世然,没,一句抱怨的话。这我歌我深打写了首,深决定动说一就是这篇小下,篇这样的对苦着》承写人《活难的,受能力,对世界乐观程态度。写作过的让我明白,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,外不是为活着之而的任何事物自活着。我感到的己写下了高尚所作品。
第一章
轻 我比现在年 十岁的个候,好得的一时游手获闲了职业,去乡。收集民间歌谣间那一我的整个夏天,的如同一游乱飞年了雀阳只荡在知麻舍,光充斥的欢和田野。我喜村喝味民那种带有苦农茶茶就放他田的的桶水,在们埂的树下拿我毫无顾忌地,起漆满茶垢的把碗舀水喝,还茶自己的水壶灌的,与田里干活满话人说姑几句废男,在上娘因笑而起的窃窃私我里经长而去守着曾扬和老位。了整田的一人聊我瓜是一个下午,这整我有生以来瓜吃得最多的一次,当我站起来告自时,突然发现辞己履艰孕妇一样步像个难了。然后祖与一位人上了我母上女当坐在门槛的,她编着草《十月唱了一支我为我怀的是。鞋最喜欢胎》傍晚民到时前坐在农来的屋,,看着水们将地上的井他泼在的上,压夕蒸腾提尘土树住阳的光下在,拿上照射芒来过梢一把子们尝,来的扇盐一递咸的咸和他,样尝他们菜女看看几个年轻,人,和男人们说着话。头
我
戴宽边草帽,脚上穿巾拖鞋,后条毛着上在让一的皮带挂,身它像尾巴似的拍打整我的屁嘴。我着日张大股巴打着呵欠间散漫地走在田,小道上吧我的拖鞋吧小道哒得把那些哒,弄,尘土飞扬滚而佛是车轮滚,仿过时的情景。
游荡 我到处清 ,已村弄不 楚哪些经庄我曾经去过,哪我我没有去村。时走近一个过子些,常会听到孩子的喊叫:
呵 “那个老打 欠的人又来啦。”
于那村里人就知事是个会讲荤人道会唱酸曲的故又来了。其实所有的荤都事所他的酸曲故来从有们知里他是的,我兴道在们全部的那趣学什么地方,自然这也是我遇兴趣个我曾经的人一。鼻泣眼肿到,他哭青的老满坐在田埂上,变腹的分哀使他看得十悲激动,地脸我走来他响起到我问更为仰亮。哭成他样谁把他打声挖是的管他手指巴着裤?地的泥这,愤怒上告诉儿是他那不孝问为何打当我再的我子,他时,清支支吾吾就立刻楚了,我说不他知干他准是摸狗媳勾了偷还对儿的晚当。鸡有一个道上我打着在一赶夜路时,手了口段塘裸照到电两池赤旁在身体段一段压的另着的上面,段照一,丝不动我身是纹时候手,只体上一只搔在大腿有轻轻灭痒,离去紧熄农手电我赶中在两忙的一个。午,我走进一屋敞开水门的一家去找裤喝,房个穿短大的挡人神色慌张地男住了我,把我引到井旁上殷勤地水我打,来像桶替,随后进一耗里。样窜又了我子见这样的差屋屡一不鲜到事歌多一我听,的我谣和到多,当不望色样土地充满我着的处都时,绿就稼进一步明白此会为何长得如庄旺盛那
夏 。个
天说还差一点谈情我爱,我悦目的一孩赏心遇到了女蛋,她黝黑的脸前至今发在我眼位闪闪还光。我起到她时,她卷见青管坐在摆边的裤草竹,在弄着一根上硕河照看一这肥竿的鸭子。群个十六七地的女共,羞怯了与我孩同度过午一个炎次的下笑,她每热露出岁容时都要深深地着下头偷放我卷起她偷去,下怎低的裤管,又看丫将自己的光脚样子藏个草丛里去。那河下午我信口开到,她外出售如何带向她兜游玩的又划,喜个女孩计惊又这。我当初情也是昂,说这些绪激真感实意。我只是心到和她在一起身心虑快,会不去考愉以后后是怎样。可是也来如牛她三个走壮,当的我哥强过来时,哥才自一应该逃感到吓己跳,我之夭夭了,否娶她就妻。得不则我为会不遇
那 名叫我
到 位 福贵的老人时,是夏天刚刚来到的季节。天
后 那
一 ,我茂到了午棵有着走田树的的树下,盛里叶几花已被收起的棉个正着棉巾,女人包将们秆时出来着她头不去抖动,的股摔拔我须上草泥巴。身摘下屁毛,从根后取过帽水擦起脸上的汗巾,身旁是一口在塘光我泛黄的池阳,下池靠着了干面对就塘坐树下来,紧接着我感到自己要睡觉了,就在把草上躺下来,青着帽盖住脸,枕草上包在睛荫里闭背了眼树。
这位比现在年轻十岁和我,中在树叶了两丛小时,睡的草个躺间。其间有几只蚂蚁爬到了我的腿上,依沉睡中的将指我然走确地手它们弹准。后来仿佛一来老了水着,是位到人撑亮竹筏在远处响边地里喝。我从睡梦吆挣在而出里吆喝声脱现实,清身地传来,近起田里一看到我旁晰后,个头人正在开导一老老牛。
的 犁田
老疲或许已低深感牛倦,它经头面赤在那里,扶伫立裸人脊背后犁的老着,度老牛的满极我听似乎不音,态对到他嗓道响亮地对牛说消:
“做牛耕做和尚狗看家,田,做化缘,人鸡报晓,做牛做织布,这只是自耕田?的可女不古呀有走道理”走就,哪呀。,
听到疲倦的老牛后 仿人的错喝 ,老佛知吆般地抬起了头,拉着犁往前走去。看
我
到老人的脊黑和牛背一样黝背,两个进入块古的生命将那垂暮板的田地耕得水哗翻动,犹如哗。上掀起的波浪面
到 随后,却听 老人的哑我令人感动粗嗓音的他唱起了是日,呀谣呀先旧口依歌啦子唱接长出的两句歌出着—现引,,词—皇
长路招我迢女不,帝远迢做我婿去。
因为路做遥远,不婿去途皇帝的鸣愿。老人的自女得意让我失声而笑。可能是老放慢了喝步来牛人又吆脚起,:
“二喜,有庆不要偷懒;家珍苦凤霞耕得好;,根也行啊。”
一头牛字会有这么多名到?我好奇地走的老边,问走近竟田人:
“这牛有多少名字?老
扶住 ”人
犁站下来,一将我问下打量他番后上:你
“
是城里人吧?”
”我 “是的。 点点头。
老人得意起来,“我一眼就看出来了。”
我说:“这牛究竟有多少名字?”
老人回答:“这牛叫福贵,就一个名字。”
“可你刚才叫了几个名字。”
“噢——”老人高兴地笑起来,他神秘地向我招招手,当我凑过去时,他欲说又止,他看到牛正抬着头,就训斥它:
“你别偷听,把头低下。”
牛果然低下了头,这时老人悄声对我说:
“我怕它知道只有自己在耕田,就多叫出几个名字去骗它,它听到还有别的牛也在耕田,就不会不高兴,耕田也就起劲啦。”
老人黝黑的脸在阳光里笑得十分生动,脸上的皱纹欢乐地游动着,里面镶满了泥土,就如布满田间的小道。
这位老人后来和我一起坐在了那棵茂盛的树下,在那个充满阳光的下午,他向我讲述了自己。
四十多年前,我爹常在这里走来走去,他穿着一身黑颜色的绸衣,总是把双手背在身后,他出门时常对我娘说:
“我到自己的地上去走走。”
我爹走在自己的田产上,干活的佃户见了,都要双手握住锄头恭敬地叫一声:
“老爷。”
我爹走到了城里,城里人见了都叫他先生。我爹是很有身份的人,可他拉屎时就像个穷人了。他不爱在屋里床边的马桶上拉屎,跟牲畜似的喜欢到野地里去拉屎。每天到了傍晚的时候,我爹打着饱嗝,那声响和青蛙叫唤差不多,走出屋去,慢吞吞地朝村口的粪缸走去。
走到了粪缸旁,他嫌缸沿脏,就抬脚踩上去蹲在上面。我爹年纪大了,屎也跟着老了,出来不容易,那时候我们全家人都会听到他在村口嗷嗷叫着。
几十年来我爹一直这样拉屎,到了六十多岁还能在粪缸上一蹲就是半晌,那两条腿就和鸟爪一样有劲。我爹喜欢看着天色慢慢黑下来,罩住他的田地。我女儿凤霞到了三、四岁,常跑到村口去看她爷爷拉屎,我爹毕竟年纪大了,蹲在粪缸上腿有些哆嗦,凤霞就问他:
“爷爷,你为什么动呀?”
我爹说:“是风吹的。”
那时候我们家境还没有败落,我们徐家有一百多亩地,从这里一直到那边工厂的烟囱,都是我家的。我爹和我,是远近闻名的阔老爷和阔少爷,我们走路时鞋子的声响,都像是铜钱碰来撞去的。我女人家珍,是城里米行老板的女儿,她也是有钱人家出生的。有钱人嫁给有钱人,就是把钱堆起来,钱在钱上面哗哗地流,这样的声音我有四十年没有听到了。
我是我们徐家的败家子,用我爹的话说,我是他的孽子。
我念过几年私塾,穿长衫的私塾先生叫我念一段书时,是我最高兴的。我站起来,拿着本线装的《千字文》,对私塾先生说:
“好好听着,爹给你念一段。”
年过花甲的私塾先生对我爹说:
“你家少爷长大了准能当个二流子。”
我从小就不可救药,这是我爹的话。私塾先生说我是朽木不可雕也。现在想想他们都说对了,当初我可不这么想,我想我有钱呵,我是徐家仅有的一根香火,我要是灭了,徐家就得断子绝孙。
上私塾时我从来不走路,都是我家一个雇工背着我去,放学时他已经恭恭敬敬地弯腰蹲在那里了,我骑上去后拍拍雇工的脑袋,说一声:
“长根,跑呀。”
雇工长根就跑起来,我在上面一颠一颠的,像是一只在树梢上的麻雀。我说一声:
“飞呀。”
长根就一步一跳,做出一副飞的样子。
我长大以后喜欢往城里跑,常常是十天半月不回家。我穿着白色的丝绸衣衫,头发抹得光滑透亮,往镜子前一站,我看到自己满脑袋的黑油漆,一副有钱人的样子。
我爱往妓院钻,听那些风骚的女人整夜叽叽喳喳和哼哼哈哈,那些声音听上去像是在给我挠痒痒。做人呵,一旦嫖上以后,也就免不了要去赌。这个嫖和赌,就像是胳膊和肩膀连在一起,怎么都分不开。后来我更喜欢赌博了,嫖妓只是为了轻松一下,就跟水喝多了要去方便一下一样,说白了就是撒尿。赌博就完全不一样了,*沂怯滞纯煊纸粽牛乇鹗悄歉鼋*张,有一股叫我说不出来的舒坦。以前我是过一天和尚撞一天钟,整天有气无力,每天早晨醒来犯愁的就是这一天该怎么打发。我爹常常唉声叹气,训斥我没有光耀祖宗。
我心想光耀祖宗也不是非我莫属,我对自己说:“凭什么让我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,去想光耀祖宗这些累人的事。再说我爹年轻时也和我一样,我家祖上有两百多亩地,到他手上一折腾就剩一百多亩了。我对爹说:
“你别犯愁啦,我儿子会光耀祖宗的。”
总该给下一辈留点好事吧。我娘听了这话吃吃笑,她偷偷告诉我:“我爹年轻时也这么对我爷爷说过。我心想就是嘛,他自己干不了的事硬要我来干,我怎么会答应。那时候我儿子有庆还没出来,我女儿凤霞刚好四岁。家珍怀着有庆有六个月了,自然有些难看,走路时裤裆里像是夹了个馒头似的一撇一撇,两只脚不往前往横里跨,我嫌弃她,对她说:
“你呀,风一吹肚子就要大上一圈。”
家珍从不顶撞我,听了这糟蹋她的话,她心里不乐意也只是轻轻说一句:
“又不是风吹大的。”
自从我赌博上以后,我倒还真想光耀祖宗了,想把我爹弄掉的一百多亩地挣回来。那些日子爹问我在城里鬼混些什么,我对他说:
“现在不鬼混啦,我在做生意。”
他问:“做什么生意?”
他一听就火了,他年轻时也这么回答过我爷爷。他知道我是在赌博,脱下布鞋就朝我打来,我左躲右藏,心想他打几下就该完了吧。可我这个平常只有咳嗽才有力气的爹,竟然越打越凶了。我又不是一只苍蝇,让他这么拍来拍去。我一把捏住他的手,说道:
“爹,你他娘的算了吧。老子看在你把我弄出来的份上让让你,你他娘的就算了吧。”
我捏住爹的右手,他又用左手脱下右脚的布鞋,还想打我。我又捏住他的左手,这样他就动弹不得了,他气得哆嗦了半晌,才喊出一声:
“孽子。”
我说:“去你娘的。”
双手一推,他就跌坐到墙角里去了。
我年轻时吃喝嫖赌,什么浪荡的事都干过。我常去的那家妓院是单名,叫青楼。里面有个胖胖的妓女很招我喜爱,她走路时两片大屁股就像挂在楼前的两只灯笼,晃来晃去。她躺到床上一动一动时,压在上面的我就像睡在船上,在河水里摇呀摇呀。我经常让她背着我去逛街,我骑在她身上像是骑在一匹马上。
我的丈人,米行的陈老板,穿着黑色的绸衫站在柜台后面。我每次从那里经过时,都要揪住妓女的头发,让她停下,脱帽向丈人致礼:
“近来无恙?”
我丈人当时的脸就和松花蛋一样,我呢,嘻嘻笑着过去了。后来我爹说我丈人几次都让我气病了,我对爹说:
“别哄我啦,你是我爹都没气成病。他自己生病凭什么往我身上推?”
他怕我,我倒是知道的。我骑在妓女身上经过他的店门时,我丈人身手极快,像只耗子呼地一下窜到里屋去了。他不敢见我,可当女婿的路过丈人店门总该有个礼吧。我就大声嚷嚷着向逃窜的丈人请安。
最风光的那次是小日本投降后,国军准备进城收复失地。
那天可真是热闹,城里街道两旁站满了人,手里拿着小彩旗,商店都斜着插出来青天白日旗,我丈人米行前还挂了一幅两扇门板那么大的蒋介石像,米行的三个伙计都站在蒋介石左边的口袋下。
那天我在青楼里赌了一夜,脑袋昏昏沉沉像是肩膀上扛了一袋米,我想着自己有半个来月没回家了,身上的衣服一股酸臭味,我就把那个胖大妓女从床上拖起来,让她背着我回家,叫了抬轿子跟在后面,我到了家好让她坐轿子回青楼。
那妓女嘟嘟哝哝背着我往城门走,说什么雷公不打睡觉人,才睡下就被我叫醒,说我心肠黑。我把一个银元往她胸口灌进去,就把她的嘴堵上了。走近了城门,一看到两旁站了那么多人,我的精神一下子上来了。
我丈人是城里商会的会长,我很远就看到他站在街道中央喊:
“都站好了,都站好了,等国军一到,大家都要拍手,都要喊。”
有人看到了我,就嘻嘻笑着喊:
“来啦,来啦。”
我丈人还以为是国军来了,赶紧闪到一旁。我两条腿像是夹马似的夹了夹妓女,对她说:
“跑呀,跑呀。”
在两旁人群的哄笑里,妓女呼哧呼哧背着我小跑起来,嘴里骂道:
“夜里压我,白天骑我,黑心肠的,你是逼我往死里跑。”
我咧着嘴频频向两旁哄笑的人点头致礼,来到丈人近前,我一把扯住妓女的头发:
“站住,站住。”
妓女哎唷叫了一声站住脚,我大声对丈人说:
“岳父大人,女婿给你请个早安。”
那次我实实在在地把我丈人的脸丢尽了,我丈人当时傻站在那里,嘴唇一个劲地哆嗦,半晌才沙哑地说一声:
“祖宗,你快走吧。”
那声音听上去都不像是他的了。
我女人家珍当然知道我在城里这些花花绿绿的事,家珍是个好女人,我这辈子能娶上这么一个贤惠的女人,是我前世做狗吠叫了一辈子换来的。家珍对我从来都是逆来顺受,我在外面胡闹,她只是在心里打鼓,从不说我什么,和我娘一样。
我在城里闹腾得实在有些过分,家珍心里当然有一团乱麻,乱糟糟的不能安分。有一天我从城里回到家中,刚刚坐下,家珍就笑盈盈地端出四样菜,摆在我面前,又给我斟满了酒,自己在我身旁坐下来待候我吃喝。她笑盈盈的样子让我觉得奇怪,不知道她遇上了什么好事,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这天是什么日子。我问她,她不说,就是笑盈盈地看着我。
那四样菜都是蔬菜,家珍做得各不相同,可吃到下面都是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猪肉。起先我没怎么在意,吃到最后一碗菜,底下又是一块猪肉。我一愣,随后我就嘿嘿笑了起来。
我明白了家珍的意思,她是在开导我:女人看上去各不相同,到下面都是一样的。我对家珍说:
“这道理我也知道。”
道理我也知道,看到上面长得不一样的女人,我心里想的就是不一样,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。
家珍就是这样一个女人,心里对我不满,脸上不让我看出来,弄些转弯抹角的点子来敲打我。我偏偏是软硬不吃,我爹的布鞋和家珍的菜都管不住我的腿,我就是爱往城里跑,爱往妓院钻。还是我娘知道我们男人心里想什么,她对家珍说:
“男人都是馋嘴的猫。”
我娘说这话不只是为我开脱,还揭了我爹的老底。我爹坐在椅子里,一听这话眼睛就眯成了两条门缝,嘿嘿笑了一下。我爹年轻时也不检点,他是老了干不动了才老实起来。
我赌博时也在青楼,常玩的是麻将,牌九和骰子。我每赌必输,越输我越想把我爹年轻时输掉的一百多亩地赢回来。
刚开始输了我当场给钱,没钱就去偷我娘和家珍的手饰,连我女儿凤霞的金项圈也偷了去。后来我干脆赊帐,债主们都知道我的家境,让我赊帐。自从赊帐以后,我就不知道自己输了有多少,债主也不提醒我,暗地里天天都在算计着我家那一百多亩地。
一直到解放以后,我才知道赌博的赢家都是做了手脚的,难怪我老输不赢,他们是挖了个坑让我往里面跳。那时候青楼里有一位沈先生,年纪都快到六十岁了,眼睛还和猫眼似的贼亮,穿着蓝布长衫,腰板挺着笔直,平常时候总是坐在角落里,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盹。等到牌桌上的赌注越下越大,沈先生才咳嗽几声,慢悠悠地走过来,选一位置站着看,看了一会便有人站起来让位:
“沈先生,这里坐。”
沈先生撩起长衫坐下,对另三位赌徒说:
“请。”
青楼里的人从没见到沈先生输过,他那双青筋突暴的手洗牌时,只听到哗哗的风声,那付牌在他手中忽长忽短,唰唰地进进出出,看得我眼睛都酸了。
有一次沈先生喝醉了酒,对我说:
“赌博全靠一双眼睛一双手,眼睛要练成爪子一样,手要练成泥鳅那样滑。”
小日本投降那年,龙二来了,龙二说话时南腔北调,光听他的口音,就知道这人不简单,是闯荡过很多地方,见过大世面的人。龙二不穿长衫,一身白绸衣,和他同来的还有两个人,帮他提着两只很大的柳条箱。
那年沈先生和龙二的赌局,实在是精彩,青楼的赌厅里挤满了人,沈先生和他们三个人赌。龙二身后站着一个跑堂的,托着一盘干毛巾,龙二不时取过一块毛巾擦手。他不拿湿毛巾拿干毛巾擦手,我们看了都觉得稀奇。他擦手时那副派头像是刚吃完了饭似的。起先龙二一直输,他看上去还满不在乎,倒是他带来的两个人沉不住气,一个骂骂咧咧,一个唉声叹气。沈先生一直赢,可脸上一点赢的意思都没有,沈先生皱着眉头,像是输了很多似的。他脑袋垂着,眼睛却跟钉子似的钉在龙二那双手上。沈先生年纪大了,半个晚上赌下来,就开始喘粗气,额头上汗水渗了出来,沈先生说:
“一局定胜负吧。”
龙二从盘子里取过最后一块毛巾,擦着手说:
“行啊。”
他们把所有的钱都压在了桌上,钱差不多把桌面占满了,只在中间留个空。每个人发了五张牌,亮出四张后,龙二的两个伙伴立刻泄气了,把牌一推说:
“完啦,又输了。”
龙二赶紧说:“没输,你们赢啦。”
说着龙二亮出最后那张牌,是黑桃A,他的两个伙伴一看立刻嘿嘿笑了。其实沈先生最后那张牌也是黑桃A,他是三A带两K,龙二一个伙伴是三Q带俩J。龙二抢先亮出了黑桃A,沈先生怔了半晌,才把手中的牌一收说:
“我输了。”
龙二的黑桃A和沈先生的都是从袖管里换出来的,一副牌不能有两张黑桃A,龙二抢了先,沈先生心里明白也只能认输。那是我们第一次看到沈先生输,沈先生手推桌子站起来,向龙二他们作了个揖,转过身来往外走,走到门口微笑着说:
“我老了。”
后来再没人见过沈先生,听说那天天刚亮,他就坐着轿子走了。
沈先生一走,龙二成了这里的赌博师傅。龙二和沈先生不一样,沈先生是只赢不输,龙二是赌注小常输,赌注大就没见他输过了。我在青楼常和龙二他们赌,有输*杏晕易*觉得自己没怎么输,其实我赢的都是小钱,输掉的倒是大钱,我还蒙在鼓里,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光耀祖宗了。
我最后一次赌博时,家珍来了,那时候天都快黑了,这是家珍后来告诉我的,我当初根本不知道天是亮着还是要黑了。家珍挺了个大肚子找到青楼来了,我儿子有庆在他娘肚子里长到七、八月个月了。家珍找到了我,一声不吭地跪在我面前,起先我没看到她,那天我手气特别好,掷出的骰子十有八九是我要的点数,坐在对面的龙二一看点数嘿嘿一笑说:
“兄弟我又栽了。”
龙二摸牌把沈先生赢了之后,青楼里没人敢和他摸牌了,我也不敢,我和龙二赌都是用骰子,就是骰子龙二玩的也很地道,他常赢少输,可那天他栽到我手里了,接连地输给我。
他嘴里叼着烟卷,眼睛眯缝着像是什么事都没有,每次输了都还嘿嘿一笑,两条瘦胳膊把钱推过来时却是一百个不愿意。
我想龙二你也该惨一次了。人都是一样的,手伸进别人口袋里掏钱时那个眉开眼笑,轮到自己给钱了一个个都跟哭丧一样。我正高兴着,有人扯了扯我的衣服,低头一看是自己的女人。看到家珍跪着我就火了,心想我儿子还没出来就跪着了,这太不吉利。我就对家珍说:
“起来,起来,你他娘的给我起来。”
家珍还真听话,立刻站了起来。我说:
“你来干什么,还不快给我回去。”
说完我就不管她了,看着龙二将骰子捧在手心里跟拜佛似的摇了几下,他一掷出脸色就难看了,说道:
“摸过女人屁股就是手气不好。”
我一看自己又赢了,就说:
“龙二,你去洗洗手吧。”
龙二嘿嘿一笑,说道:
“你把嘴巴子抹干净了再说话。”
家珍又扯了扯我的衣服,我一看,她又跪到地上。家珍细声细气地说:
“你跟我回去。”
要我跟一个女人回去?家珍这不是存心出我的丑?我的怒气一下子上来了,我看看龙二他们,他们都笑着看我,我对家珍吼道:
“你给我滚回去。”
家珍还是说:“你跟我回去。”
我给了她两巴掌,家珍的脑袋像是拨郎鼓那样摇晃了几下。挨了我的打,她还是跪在那里,说:
“你不回去,我就不站起来。”
现在想起来叫我心疼啊,我年轻时真是个乌龟王八蛋。这么好的女人,我对她又打又踢。我怎么打她,她就是跪着不起来,打到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得没趣了,家珍头发披散眼泪汪汪地捂着脸。我就从赢来的钱里抓出一把,给了旁边站着的两个人,让他们把家珍拖出去,我对他们说:
“拖得越远越好。”
家珍被拖出去时,双手紧紧捂着凸起的肚子,那里面有我的儿子呵,家珍没喊没叫,被拖到了大街上,那两个人扔开她后,她就扶着墙壁站起来,那时候天完全黑了,她一个人慢慢往回走。后来我问她,她那时是不是恨死我了,她摇摇头说:
“没有。”
我的女人抹着眼泪走到她爹米行门口,站了很长时间,她看到她爹的脑袋被煤油灯的亮光印在墙上,她知道他是在清点帐目。她站在那里呜呜哭了一会,就走开了。
家珍那天晚上走了十多里夜路回到了我家。她一个孤身女人,又怀着七个多月的有庆,一路上到处都是狗吠,下过一场大雨的路又坑坑洼洼。